懵懂是什么意思 懵懂的爱情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两年多以前吧,在我还在开实体书店的时候。
一日,某学哲学的朋友在店里与我探讨:“你觉得,哲学是研究什么的学科?”
我对着几书柜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书籍,毫无底气地抛出了我的答案——
“死亡?”
他严肃地纠正我:“是研究存在,being的学科。”
彼时我尚懵懂,只好回头再读海德格的《存有与时间》。
但是越读,心里的疑惑便越深——
从古希腊以来的哲学本体论,一直在用思辨的方式探索着being(存在)。
哲学家们把世界分成了尘世的世界和理性(上帝)的世界。
而对于这种纯理性的追求,到了先验理性和绝对精神之后,路还能怎么走呢?
海德格尔甚至提出了“哲学的终结”。
可是存在先于本质,当探寻“存在”前路不通之后,世界的本质也就碎裂了,宏大叙事被消解,上帝已死,那我们平凡的个体该如何自处?
生活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我们生下来,并且活着,然后奔赴死亡。
在知道一切皆为空幻之后,我们该怎么活着?——
或许,是时候轮到中国哲学登场了。
这样子巨大的思想困扰,早在唐宋时期便砸到了中国先贤们的头上。
“四大皆空”砸碎了一切执着,大家都看到了人生无意义,宇宙无目的,可是“四大皆空”之后,人还得有个活法。
李泽厚说:“不信上帝的儒释道皆知空,佛知空而执空,道知空而戏空,儒知空却执有,一无所靠而奋力自强。”
当人告别了上帝,告别了神,一无所倚的时候,要怎样才能面对“空”和“无”?
那就让哲学回到生命吧,回到现实生活中,回到这个世界,回到人情之中,回到日常之中。
生活的意义就在生活本身,就在这时时刻刻,这才是我们的本体——我们实实在在的感性存在,即“情本体”。
深知人生虚幻之后却仍旧珍惜人生,心空而洒脱,从而进退有度、修身齐家,追寻道德自然的心灵境界。
由理返回欲之后,承接我们的思想,就是“情”。
中国的哲学,尤其是影响最深的孔子那一套,常常被蔑视为浅薄的生活伦理。
但是,窃以为,这正是中国哲学的高明之处。
我不觉得思维和理性可以完全从生活中剥离。
仅仅依靠逻辑思辨和理性抽象是无法认识世界的。
这个世界啊,应该如海德格尔所言,该有“诗意地栖居”。
刘曦林, 诗意地栖居, 25*23cm, Ink on rice paper 纸本水墨, 2005
所谓存在的奥秘,正是中国的哲学传统——诗意地生存呀。
在中国的哲学传统里,无论是道、孔孟,还是宋明理学,我们的理性和情感始终合一。
我们感性地信仰着天,实践着仁,也理性地分析思辨着礼。
中国的哲学始终是下沉到生活的,是包含着人性的情感的。
它所追求的超越,是溶于生活本身的诗意。
儒学的人格理想是成为“圣贤”,不是超人,也不是普渡众生,而是仍然有着人性情感但是积淀了对道(超道德)的认知和智慧,由世情练达以后重回自由而随心所欲合于道的人。
随心所欲,无物所伤。
中国古代哲学(尤其是儒学)所阐述的,不仅仅是条条框框的公序良俗,而是道德的力量——那是一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这般与自然合一的顶天立地的强力,一种不靠物质和神力的伟大。
由人而天,由社会而到宇宙,人的内心塑造最终与宇宙万物同构。
如果进一步扩大下去,则有庄子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将“圣人理想”推及到超凡脱俗程度。
中国的哲学始终没有和美学剥离,诗人一直都在中国哲人的理想国里。
这是哲学与世俗人际的巧妙平衡。
在庸常生活以外,对一草一木一花一鸟的欣赏和感悟,也是中国哲学超越性的表现——
在名利功利的种种异化之下,通过审美而回到自然之中。
“吾与点也”,审美也是中国哲学所追求的人生境界的终点。
以道德出发,直到审美。这并不是弃绝感性的规训,而是悠然自得的愉悦。
学习的最好状态是“乐”,生活的最好状态是“风乎舞雩,咏而归”。
Zhang Wen 张闻, Windy 风乎舞雩, 49.5x37.5cm, Ink on rice paper 纸本水墨, 2015
儒家喜春(援引后院读书会王绍培语)。
其实无论是儒还是道,对生命都是采取肯定态度的。
我们认为自然界充满了生机和生气,像春天一样生气蓬勃、生机盎然。
即使是选择死亡,也是对生的把握和对信念的坚定。
我们仍然无法反驳宇宙不过是“庄周梦蝶”的一场空幻。
但是即便是“空”或者“无”,我们仍然会踏实将这“空”或者“无”继续下去。
即便是执空的佛法来到中国,也有“担水砍柴,莫非妙道”的禅宗来解。
范曾, 庄周梦蝶 镜心, 26.5×26.5cm, 水墨绢本
那么庸碌生活、无常世事,何解?
不妨试试,诗意地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