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丹除却巫山 彭丹神探狄仁杰
第二部分 第48节:巅峰对决(47)
贺燕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明白:对联这东西,听和看文字,有很大差别。她老实地说:“我不懂。”
“你也用不着懂!”他给她倒了一杯酒,递过去,“你只要美丽就足够了。”他举起杯,“我祝你——”说到这,他突然顿住。
邢天为首的一群警察,出现在他的面前:除去邢天一人外,其余人都持枪。枪口也都对着他。
“你被捕了!”邢天说。
卞宇慢慢地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邢天看到江夏进来,就放下了手中的晚报。
但江夏却把晚报拿了起来,扫了一眼后说:“记得在上学的时候,每次出门,你都要为带什么书发愁。”
“发愁?有点过!”邢天说,“想想罢了!”
“就是发愁!一点不过。”江夏坐下,“就像侠客出门,为带哪把剑发愁一样。”
“书有好多种。可侠客喜欢的剑,却只有一把,不用挑。”大案破后,邢天格外轻松,“比喻错误!”
“那你就像女人出门时,为穿什么衣服发愁一样!”江夏更换了一个比喻,“所以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的媳妇伊梅尔达索性就全带上了,一百多个箱子!”他把手中的报纸扔下,“可现在你竟然看这种玩艺儿!”
“少侠刚出道,一定拿一把名剑:寒光闪闪、剑气萧萧。走过哪棵树,哪棵树上的叶子就要落下来。但一位中年侠客,有把剑就行,开刃不开刃都无所谓。因为宝剑已经成了一个符号,表示身份而已。等到了老年,剑与术均已化入身心。什么都不要了。大象无形!”
“那也不能看这种市民的玩艺儿。”
“莫非你不是市民?”邢天说,“主要这上面,有一个侦破推理小说,我想知道结局。”
“侦探如你,还猜不着?”江夏笑着说。
“作家是作家,侦探是侦探,不是一个系统。”邢天今天兴致很高,所以话就很多,“一秒钟与一牛顿不是一个系统。一天对于朝生暮死的蜉蝣来说,就是一辈子。而对您来说,一个工作日而已。不能在两个系统之间,胡乱换算。那样就会得出‘贾府的一顿螃蟹宴等于二十两银子等于庄户人一年的口粮’的刘姥姥式的荒唐等式。”
“我绕不过你去。”江夏很熟练地点完菜后说,“我真心地感谢你!”
“谢我何来?”邢天惊讶地说。
“我听了你的话,狠赚了一些钱。”江夏见邢天一脸疑惑,就说,“你不是说,投毒案可能破不了吗,让我把K牌的股票处理了吗?”
邢天点头。当时他其实很有信心破此案,而且相信一定能够破。之所以没有对江夏说,是怕走漏风声。如今的信息渠道实在太广泛,扩展的速度,更是接近光速。“要是你卖了,那就对不起了。”他为了自己的话,还留心了一下股票,发现K牌在美国赶上牛市,升值约有百分之十。
“非但没卖,反而买了一些。”江夏得意地望着惊愕的邢天,“因为我在相信你的能力的同时,还明白一个道理。”他一顿,“听话听反话,不会当傻瓜!”
邢天长出了一口气。
“谢明明不相信我的话,偷偷地把股票给卖了。结果损失了钱不说,还被K公司申斥,调到非洲去了。”江夏给邢天倒了半杯酒,给自己却斟满,“所以你现在可以收回你的‘对不起’了。”
“我不收。”邢天与江夏碰杯,“有一次,我在广东的一位朋友家里住,闲来无事,就站在他的博古架上,远距离地观看一只官窑瓷瓶。这是他在拍卖会上拍来的,视为珍品。这时候,两只嬉戏的猫追逐着进来,一拐、一窜,偏偏就把这只瓶子撞下来,摔得粉碎。这两个知道自己惹了祸的家伙,F14一般地飞快溜走。无巧不成书,朋友偏偏在这个时候进来了。于是,我只好说:对不起!朋友也只好忍着强烈的心绞痛说:没关系!”他一顿,“人常常要为不该自己负责的事情而说‘对不起’!”
“我就是赔了钱,也不会埋怨你的!”江夏喝了一大口。
“我很奇怪,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更奇怪你怎么会这么问!干什么?赚更多的钱呗!”
“然后再干什么?”邢天追问。
“再赚更多的钱呗!”江夏的回答很坦然。
“某次,我破案去陕北。看见一个孩子在山上放羊。我就问他为什么不上学?他回答我说:要放羊赚钱。我又问他赚了钱干什么?他说:娶媳妇。我又问:娶媳妇干什么?他说:生娃。我再问:生娃干什么?他很奇怪地反问:放羊啊!”邢天转动着酒杯,“我当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他一顿,“现在,我又感到强烈的悲哀袭来!”
“你没有钱,而且从来就没有过。所以,你不知道钱能给人带来多么大的乐趣。”江夏与邢天碰杯后,一饮而尽,“李白有诗:若得酒中趣,勿对醒者言!说了你也不会懂!”
第二部分 第49节:巅峰对决(48)
“你的人生目标,实在太低了。取法于中,仅得其下!何况取法于下乎?”
“好一个语重心长!我好像重新回到了中学,在听班主任老师的谆谆教导!”江夏说着,自饮一大杯。
“酒这东西,喝多了不好!”
“李白说: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江夏兴奋地说。
邢天知道,再说什么,也是白说。此刻的江夏,已经不可理喻。
山泉小区,位于S市中心商务区。以其大片的绿地、高大的树木、独立住宅间隔疏朗而闻名,是典型的高尚住宅区。
周密与陈晓岚夫妇和他们九岁的女儿,就住在这占地二百五十平方的九号别墅内。这幢算上地下室,共有三层的别墅,即使按照最保守的估价,也在一千万以上。
周密端坐在沙发上,读一本英文版的《财经周刊》:这是成功男士的标准读物。
陈晓岚则盘着腿,斜靠在居中的长沙发上,读一本香港版《发型》杂志。
按说这应该是一个温馨的家庭,可空气中却漂浮着薄薄的一层冰冷。
一座罗马式的古钟,指示此刻已经是晚八点。
“出去吃饭?”周密说着话的时候心想: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今天与妻子说的第五句话。
“我不饿。”陈晓岚回答的时候,眼睛没有抬起。
周密不再回应。陈晓岚的回答,不具备“对话”的基本要素。
邢天是被鲁芹“你不管管你儿子”的命令召唤来的。到了约定地点,一眼就看到了鲁芹的汽车。他一打开车门,就被浓重的烟雾呛得一躲。
“躲什么躲?我和你结婚的时候就抽烟。到现在为止,我一点毛病也没有增加。”鲁芹没好气地说。
邢天没有与她争论。结婚之前,鲁芹绝对不抽烟。结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也不抽烟。他只是问:“儿子怎么啦?”
鲁芹往游戏厅方向一指,“你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这小子在里面呆了五个小时了,和你一个样!”
“你不去?”邢天打开了车门。沉默是金,他从来不想与鲁芹争吵,因为那根本就没有赢的希望:她就像大画家一样,永远不会缺少吵架素材。
“我还有事。”鲁芹发动着车。
“抽烟患心血管病的比例要比平常人高三十倍。”邢天知道提醒不会让她戒烟,但起码有可能降低增长的速度。
鲁芹不由自主地反驳自己的前夫,说她的某某某叔叔伯伯,每天要抽多少烟,却至今“健康地生活着”,而她的父亲,“不喝酒、不抽烟,天天锻炼”,却已经死了十年了。
“你可以不信。但你如果到医院去统计一下,就会发现我说的比例很保守。”邢天说完下车。
鲁芹的车立刻怒吼着走了。
周密与陈晓岚的女儿周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她没有道理不漂亮:周密身高一米八五,皮肤白净,大眼睛、宽额头,陈晓岚更是美人模子。她同时也很听话:听话到自觉的程度。
她看看表,已经是十点半,就上了床,随后,立刻关了灯。“在床上看书,对眼睛不好。”父母的教导,已经化作了制度。
不过一分钟,她就睡着了。天真无邪,是最好的安眠药。
邢天把手搭在邢小天的肩膀上。
邢小天头也没回地叫了声“爸”,然后继续玩他的游戏。
邢天静静地看着儿子玩。这是一种叫做“交易”的游戏。里面充满了陷阱、背叛、暴力,反正除去色情以外,一切“坏”东西,应有尽有。这款游戏的作者,真应该判他十年以上的徒刑!他这样想,却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堵塞无论对水,还是对人,都不是办法。
他的静默,果然对儿子形成了压力。这一局完了之后,邢小天站了起来,用大人腔说:“爸,如果您能帮我把今天的单埋了,我将不胜感谢!”
“我不胜荣幸!”邢天笑着埋了单。
周密悄悄地走到女儿的卧室门口,听听里面没有动静,就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他与妻子分房而眠,已经有两年了。说法很复杂,工作压力啊、身体原因啊,但实际则很简单:一种深刻的彼此厌倦。这种厌倦,既是精神的,也是物质的。
躺在比实际需要大三倍的床上,他用无线上网的笔记本电脑,观看纽约期货市场的行情。
若论资本积累的“原罪”,他没有。1990年,财经学院毕业以后,他很正确地选择了去广州证券公司。这样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看到了邓小平送给来访的纽约证券交易所总裁一张飞乐股票。他敏锐地感觉到,未来的中国市场,将要证券化。果不其然,证券很快就在中国大地上“热”起来。当时只有寥寥几只股票,“老四股”、“老八股”之类,而且没有涨停板制度,更没有电子交易设备,全凭手工操作。换言之,如果你能早一步把你手写的交易单子递进证券公司的窗口,并且能够及时地由公司的工作人员用电话传送给上海的操盘手,那么你一天之内,将你的资金扩大二十倍,是完全有可能的。
第二部分 第50节:巅峰对决(49)
作为公司的技术负责人,他完全有这个便利。当然,他不会傻到自己干,而是让当时还是未婚妻的陈晓岚和她的弟弟,开了若干个户,很快就挖到了“第一桶金”。如果你能使你的财产以几何级数增值,那将非常可观:一张报纸,如果对折二十次,结果就在两百米之上。
若按照美国的法律,这种“内部交易”是重罪。可在当时的中国,这并不犯法,因为根本就没有有关证券的立法,“法无明文不定罪。”
但他还是赶在立法之前,及时收手了。许多同事,后来就“栽”在了这上面。这之后,他去了美国,在华尔街转了一圈之后,成了一名投资银行家。
至于他有多少钱,只有他自己知道。
邢小天虽然很喜欢吃麦当劳、肯德基之类的食品,但因为老爸多次抨击,所以很给面子地选了一家中式快餐馆,并且点了面条和包子。接着,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人体内,有一种叫做‘瘦素’的化学物质,其功能就是给你一个‘饱’的信号。如果吃得快了,等‘信号’来了,就已经过量了。”邢天没有说,很多洋快餐里面就含有一种激素,能够使得“瘦素”的信号延迟:既然儿子给你面子,你就要给他面子。
“老爸,我特别喜欢和你说话。”邢小天眨眨眼。
“为什么?”
“和你说话,好像和很多人说话一样。”邢小天似乎觉得不够准确,就加了一句,“好像你的后面站着很多人!”
邢天笑了。儿子是个“独立、敏捷”的人,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提问说:“我有五个大苹果,好大、好大的苹果,我吃了四个,会怎么样?”儿子立刻举手回答说:“你撑死了!”老师苦笑着再问:“我又放回去两个,结果是什么?”儿子想都没想就说:“你不是已经吃了吗?”结果老师登门告状,但他却觉得这挺好的,当然,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老师。
邢天忍不住摸摸儿子的头,血缘的力量,几乎是无穷的。“以后少玩一点游戏,尤其是这种游戏。”
邢小天点点头后说:“见不到你,妈妈又总不在家。”
邢天歉疚地说:“等这一阵忙完了,我一定带你去北京转转。”
“北京还用你带?我自己就能去。”邢小天反驳道,“你不是说你才十岁,就自己去了东北?”
“此一时,彼一时也!”邢天不愿意批评现在的治安,因为这几乎就等于批评自己。
邢小天想了一下,理会了这话的意思,就说:“可我要比那阵的你,机灵多了吧?”
“那倒也是!”邢天老实地承认。
“我其实,就想……”邢小天顿住。
“想什么都可以说。”邢天鼓励道。
“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晚上。”邢小天终于说了出来,“可以吗?”
“太可以!”邢天站起来。
“我可以不洗澡吗?”邢小天得寸进尺。
“可以!”
邢小天高兴地搂住父亲,“你太好了!”
“你我真是——”邢天也搂住他。
“真是什么?”
“真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陈晓岚在“煲电话粥”。
作为银行家的太太,自然是不用上班。但问题也随之来了,如何打发多余的时间?美容、健身、烹调、慈善,凡是有闲阶级做的事情,她都做过,有些还在坚持做。但她还是“提不起精神”来。原因很简单:男人缺位。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冷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从结婚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反正记忆深刻的有那么几次。
记得有一天,她精心烹调了两道菜。但周密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她赶紧问:“我这道菜缺了什么?”周密点点头。她又问:“缺什么?”周密慢慢地说:“爱心!亲爱的。”随后就静悄悄地走开。她一尝,发现不过略微有些咸。这事虽不大,但周密冰冷的腔调,却插入她心中。
还有一次,两人一起参加同学聚会回来。她喝多了一点,信口表彰了几位同学中的“杰出人士”。当然,都是男生。周密不高兴地说:“在你所有的熟人当中,我是最杰出的!不信你再找一个试试?”她当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很久之后,她才想明白,这其实是一个“伪问题”:情窦初开,她就被周密“收编”,其后的道路,更是重叠。何来“找”之可能?
所有这些,合成了一个排斥力。她开始放纵自己。当然,她逃不脱“成本—收益”的铁律管辖,不敢明目张胆,但确实已经“心旌摇动”。我不会去“招”人,但是如果有人来“招”我,而且也中我的意,那么一切将顺理成章!
但好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迹象。她反思一番,终于把问题想通了。于是,去掉了所有显示“尊贵”的东西:钻戒、真正的LV提包、宝马跑车等。很快,一群“鱼”就围了上来。
第二部分 第51节:巅峰对决(50)
这道理很简单。美国有一位心理专家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做了这样一个实验:把一辆崭新的汽车,不上锁、半开窗,停放在路边。然后,用一个摄像头对准了它,说一定会有人来偷。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根本就没有人问津。教授想了一下后说:“信号强度不够。”随即派一名学生去,把车窗砸碎。这之后,先来了一个人,把车上的收音机偷走了。片刻之后,又带了朋友来,偷了一些东西。入夜之后,这辆车只剩下底盘和壳子了。
看着被“信号”吸引来的“鱼群”,她很高兴,但并不急于投入某个人的怀抱。怎么能为一棵树,而丧失整座森林呢?她在挑选、挑逗,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她完全懂得这条对于男人适用的定律,对女人也完全适用:熟悉毒化想象力,夫妻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是尽情地享受一番再说。
但一个月前,她堕入了情网。情网一物,性质与法网相似:一旦触动,就身不由己了。
男友叫做孙东,是一名足球运动员。贵妇人——如查泰莱夫人——与体力工作者偷情,是永远的元故事。她不懂足球,但只要有孙东,就一场不落地看。孙某球踢得不好,不是经常能上场的一线队员。所以当他坐在“板凳”上的时候,她的望远镜,就会一直停留在那里。
到了凌晨两点,她决定结束通话。孙东要求“再说一会儿”,她不肯。睡眠不足,是女人苍老的主要原因。而色衰爱弛,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儿子强烈要求与邢天“抵足而眠”。他只好同意。物理距离与生理距离从来都是正相关,儿子因此口无遮拦,最后竟然说:“你干吗不再找一个女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找女人干什么?”儿子说:“没女人,你老了怎么办?”“指望你啊,莫非你想摆脱责任?”他反问。“我看我,应该是个全世界跑的人。你指望不上。”他听儿子有这宏伟理想,心里很高兴,但嘴上还是说:“父母在,不远游!”等了一会儿,见儿子没有回答,扭头一看,已经进入梦乡。万般无奈,他也只好想办法睡觉。
可刚刚进入梦乡之边沿,他就被手机的振动弄醒:有一个绑架案,要他去处理。
他悄悄地起床,很快地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临出门之前,他凝神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温暖加凄凉的感觉,不忍离开。但狠狠心,还是走了。关好门,他突然想起一句不知道是谁写的词:温柔乡是英雄冢。温柔乡?应该是与女人相联系才对!晨风中,他梳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我怎么联系到这上面去了?是不是老了?
清晨,周密就起床去打高尔夫。每周三次高尔夫,在他是雷打不动的: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而“身外之物”这个词本身就说明了最重要的就是身体。
听到他走了之后,陈晓岚也立刻起身装扮。其过程历时一百分钟。这也难怪,“女为悦己者容”嘛!然后,把金卡放进包里,开车赴孙东之约去了。
没有人理会周童是否起床,因为她是一个自理能力很强的孩子,更何况,今天又是星期六。
“彭妮绑架案”的轮廓很简单:一位名叫彭丹燕的青年单身女子,昨天上午十点,把熟睡的一岁女儿彭妮放在家里,锁好门后去超市买东西。一个小时后回来,女儿不见了。安全门没有撬动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人看到任何可疑的人。于是,彭丹燕就报了警。到了晚上十点,快递公司送来了一个包裹。其内容很简单:一只彭妮的绣花鞋。案件的性质,从此由“失踪案”变成了“绑架案”。
邢天主持了对彭丹燕的讯问:“你一发现彭妮不在了,就打电话报警?”
彭丹燕带着哭腔说:“我先找了一阵,然后才报的案。”
“在什么地方找?”邢天知道彭所住的是一个刚刚落成的拆迁周转区。人很杂,没有保安,也没有监控录像。
彭丹燕顿了一下,“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什么地方?”邢天抓住不放。
“左邻右舍,大门内外。”彭丹燕含含混混地说,“周大妈见到……”
邢天摆手,打断她的话,“你单身一人?”
彭丹燕不知道“突然改变话题”是邢天常用的战略,愣了一下,“算是吧。”
“何谓‘算是’?”邢天已经从彭丹燕的简历中得知其毕业于湖南某师范大学中文系,所以应该能听懂“何谓”一词。
“就是一个人。”彭丹燕慢慢地说。
“离婚了?”简历上虽然没有说,但邢天想来应该没错,否则孩子不会跟她的姓。见彭点头,他又问:“有没有男朋友?”
彭丹燕大幅度地摇头。
“协议离婚,还是判决离婚?”邢天又改了话题。
“协议离婚。”
“你一个月的收入是多少?”邢天问,“我说的是扣除一切后的现金收入。”
第二部分 第52节:巅峰对决(51)
“两千多一点。有时候还不到。”
“够用?”邢天看着彭丹燕虽然中档但很讲究的衣着。
“这要看怎么说?”彭丹燕试探性地回答。
“来这几年了?”邢天问。
“一年。”
“你在超市都买了些什么东西?”
“一些孩子和我的用品。”
“有发票?”
“有。”彭丹燕打开包。
“我随便问问,不是要看你的发票。”邢天摆手,“孩子在这生的?”
“不是。在湖南老家。”
“谢谢你的配合。”邢天起身后转向华天雪,“你们有问题就问吧。”说罢,走出了审讯室。
在隔壁的“旁听室”内,他通过电视,仔细地观察彭丹燕。
这是一位中等以上姿色的女人,但眼睛很出色。用俗话形容“会说话一般”。身材也很好,像是经过锻炼的样子。此刻,她肢体语言中的紧张已经消除了:不再不停地捻动钥匙串上的链子。
他通过耳麦,命令华天雪“再问一小时”。然后又命令蒋勋把彭丹燕报警的录音调来。
蒋勋几乎立刻就通过互联网把录音传了过来。
录音很简单,如果去掉那些不必要的头尾,基本上就是一句话:“我的女儿被绑架了。就在上午。”
邢天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听。
周密与中央物资储备总公司的焦总边打球边闲聊。他与焦总是在“欧美S市同学会”中认识,可以算作是广义的同学。虽然“同学”在全世界人际关系中都占有重要位置,但他几次约见焦总都未果。这倒不是因为焦总的架子大,而是因为他确实很忙。后来听说他喜欢打高尔夫,才想办法把他约到这里来。
焦总打出了一个“高弹道小左曲球”后,不禁面露得色。
周密马上跟着说:“您这水平,完全可以穿过圆石滩的拱门了。”美国加州的圆石滩高尔夫球场,是最好的球场。其费用昂贵到美国政府禁止任何的公职人员以各种名义去那里消费。
“你说的这个‘拱门’,不在圆石滩,在加州的奥林匹克俱乐部。”焦总纠正。他并不知道这是周密故意卖给他的“破绽”。
周密没有提及此次见面的“正题”:他准备投资铜期货,而中央物资储备公司则是伦敦期货市场上的“大鳄”,其态度很是关键。但火候不到,不能揭锅盖。他很随便地提及建设银行张董事长受贿案,此公曾经也是这里的常客,现在却已身陷囹圄。其事发肇因,就是圆石滩的一场高尔夫。
“这个老张也是。七八月份,去圆石滩干什么?”焦总见周密不明白为什么七八月份不该去,就解释道,“这个时候应该去印第安纳的菊野山村、弯棒,要不然就去苏格兰的皇家、爱尔兰的岛屿。”
这些地方,周密都没有去过。他不是去不起,而是觉得不值,因为他的钱,是“自己的钱”。但他做过一些“功课”,所以能够适当地“插话”。而适当的插话,就是谈话的润滑油。
打完球,两个人在俱乐部的餐馆里吃了一顿“菜廉价美”的便餐。这是周密球友江夏的评语。周密按照计划,拿出了一瓶“道光二十五”的酒。
焦总一见白酒,连连推托。但听周密说这酒是从一座古墓中发掘出来的原浆,酿造于道光二十五年,在拍卖会上用五万元拍来的,也就不再反对了。
酒是谈话的发动机。这台名曰“道光二十五”的强劲发动机,在周密精确导引下,上了“铜期货”的轨道。这是周密一直密切关注的产品。他像巴菲特一样,观察某只股票多年,方才下手。也只有这样,才会有很好的成长性。
焦总很“顺”地透漏出一些内部消息。
华天雪进办公室的时候,里面黑洞洞的。打开灯,才发现邢天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吓了我一跳!怎么不开灯?”
“我想通了。召集秦川他们来开会。”邢天站了起来,活动着身体。
陈晓岚认为与孙东的性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性爱,是她性生涯的巅峰之作。其实,这个结论严重缺乏科学性。因为一切都不过是感觉而已,根本就没有刚性指标。
“NBA球员科比你知道吗?”孙东受到表扬,自然要吹嘘一番,“他的腿的肌腱就要比一般人长出好多,所以他跳得就高。”他举起自己长满毛的腿,“这东西就和弹簧一样,长的弹簧,弹力就大。”
陈晓岚不失时机地把自己的礼物拿了出来。前次约会后,两个人一起去逛精品商厦。孙东在欧米茄的专柜跟前,稍作留连。于是,她今天来的路上,特意去买了这块表。
“给我的?”孙东问。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说:“我不能要。太贵重了!”此乃高度口是心非,他接近这个“老女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钱。但越是想要钱,就越不能明说。他把表还给她。
陈晓岚自然不肯收回,她吻着他说:“你给我的更贵重!”虽然很多时候,她分不清“性”与“爱”,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手里没有米,就叫不来鸡。
第二部分 第53节:巅峰对决(52)
两个都互相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心思的人,又开始了新一轮“大额交易”。
邢天的分析由以下若干点构成:
1.通常没有人会把一岁女儿放在家里,独自去超市买东西。尽管她在熟睡。合理的做法,应该在女儿醒的时候,带去超市。这是很方便的事。
2.女儿不见了之后,她的第一正确反应就应该是报警。没有亲戚,安全门完好,一岁的孩子还不会走路,所以不应该去“找”。这个“找”,目的就是让那位“周大妈”看见。
3.她有超市的发票,而且随时准备往出掏。
4.她不可能是单身一人。因为月入两千,不可能维持一个相对体面的生活。
5.她在撒谎:孩子已经一岁,如果她来S市已经一年,就不可能在老家生。两者当中,必有一个是错的。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又能说明什么呢?”秦川不同意邢天的说法,“也许她今天就是不想带孩子去。也许见孩子不在了,慌了神,东找西找的。也许她有一个已婚的‘男朋友’,不想往出说。”
“一个也许没问题。两个也许,也说得过去。但三个四个,就讲不通了。”蒋勋说。
“撒谎有连续性:有的时候,无意中撒了一个谎,就必须说第二个。为了掩盖这两个谎的结合部,第三个谎又自动生成。”华天雪也质疑邢天的说法。
邢天边放彭丹燕的“报警录音”边慢慢地解说:“没有任何一位家长,会在第一时间说‘我的女儿被绑架了’。”他一顿,“‘绑架’是一个很可怕的词。一个任何人,包括我们这些职业警察,都回避的词。”他环顾众人,“假设一个人的亲人得了癌症,他会怎么说?一种‘很麻烦的病’?‘很不好的病’?总而言之,不会直接使用‘癌症’这个词。”他再度停顿,“一种心理回避。来自本能的心理回避!”
蒋勋点头,“彭丹燕却回避了这个回避,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绑架的目的,通常是勒索。”邢天拿着一张绣花鞋的照片,“只有一只鞋,没有要求。怎么会有这样的绑架?谁会去勒索一个月入两千块钱的人呢?”他转向秦川,“用秦川同志的话说:为这点钱赌牌,还不够买蜡烛的呢!”
秦川听到邢天引用他的话,很是高兴,“快说结果。”
“一定是她自己把孩子丢到某个地方。”邢天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华天雪着急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丢掉?”
“一个男朋友?一个不喜欢别人的孩子的男朋友?”邢天说话的内容虽是“或然”的,但语气很肯定,“去找吧,应该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秦川立刻站了起来,“原来的方向错了。现在找到了方向,一下子就能把这个男人找出来。调出彭丹燕的电话就可以了。”
“她不会把孩子杀了吧?”华天雪虽然经常性地与死尸打交道,但对生命,尤其是弱小的生命很热爱。
“应该不会。”邢天这次的语气不很肯定,“杀人是要很大的决心的。尤其是预谋杀人。她或许把彭妮丢在一个什么地方?”
“为什么不会卖给人呢?”华天雪问,“然后谎称绑架?”
“那一定会有一个全国范围内的搜查。再者说,她也不一定能够找到买主。隔行如隔山!”邢天站起来,“再次审讯她的时候,一下子把结论亮给她。说不定,她会被击垮。越早找到孩子,孩子的生存可能就越大!”
陈晓岚稍微比周密晚几分钟到家。失去“制高点”的她,赶紧从冰箱里拿出食品,用微波炉烹调一番,端到沉重的红木餐桌上,并且配带两杯红酒。
周密不禁有些奇怪。拿起红酒在灯光下观察,“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好日子!”陈晓岚笼统地回答。
周密看着妻子鲜红的嘴唇想:这种颜色,应该在高强度的性爱之后才会出现,但旋即摆脱了这个念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管不了的事。管不了的事,就不要去管,即便你明知——他确实明知:陈晓岚所有的卡,是他的金卡之副卡。发卡银行的一项收费业务就是“无论正副卡,一旦消费,立刻以短信的方式,发送到主卡持有人的手机上”。所以,他很清楚妻子买了一块男式欧米茄。“确实是好日子。”他端起酒杯前,思想已经完全转到了“铜期货”上。
两个人谁也没有想起周童的缺席——人际关系之疏离,莫过于此了!
很容易就确定了彭丹燕的男友国士平,并且把他请到了公安局。
邢天一见国士平,就知道这个“白面书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果不其然,连与彭丹燕有“男女关系”都不肯承认,只定性为“一般朋友”。
在另一个房间里,接受讯问的彭丹燕的回答更绝:“这样的朋友,也叫做男朋友的话,我有很多、很多。”
于是,秦川动议,对两个人使用测谎仪。
第二部分 第54节:巅峰对决(53)
邢天同意了,并且决定主攻方向为国士平,“只有一台测谎仪,现在时间宝贵。”
华天雪却认为应该主攻彭丹燕,“女人比男人更爱孩子。何况还是自己的孩子。”
邢天否掉了这个提议:他相信彭是“爱”自己的孩子的,把孩子“丢掉”,一定是下过大决心、有过大痛苦。所以在“丢孩子”的前前后后,一定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所以,生物反应——皮肤电、血压、脉搏、呼吸——一定很弱。而这些正是最重要的参数。而国士平却不同,他高大、健壮,并且自以为坚不可摧。这种人通常是外强中干,心理往往更脆弱,应该是“一触即溃”。
周密整理有关铜期货的资料到十一点钟时,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便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转。大约五分钟之后,才找到了原因:一天没有见女儿了。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到了女儿房间外,他轻轻地敲门。
就在这个时候,陈晓岚也衣冠不整地来了。她早就上床睡觉了。被“美梦”惊醒后(美梦与噩梦有着同等的力量),觉得缺了点什么。好不容易才想起了女儿。于是,披挂赶来。
周密见敲门没有应,就看了陈晓岚一眼。
陈晓岚等周密侧开身后,开门进去。屋子里黑洞洞的。她感觉到有些不妙:屋子里如果有人,就有人的气味,尤其是熟悉的人。她打开灯后,发现床铺整整齐齐,惊呼:“童儿!”随后转身对周密说:“童儿不见了!”
周密皱着眉,“不要大惊小怪!给她的同学打电话。”他相对陈晓岚要镇静得多。
“她从来不会在同学家玩得这么晚!”陈晓岚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这是人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应激反应。
“从来不会,不等于这次不会。”周密拿出电话,“稍安勿躁!”随后,就开始依次拨打电话。
如果一个人试图掩盖某些行为,也就是所谓的“口是心非”,必然会引起一些生理参数的变化:呼吸的速度、容量异常;血压的升高;心跳的加快;汗腺分泌的增加;瞳孔放大;胃收缩;肌肉张力增加等等。说白了就是会出现屏息、脸部发红、额头和嘴唇这些汗腺丰富的地方沁出小汗珠、口干舌燥、结巴、抠鼻孔等。
但这些现象在国士平身上都没有出现。
这家伙看来是说假话的老手。蒋勋把传感线连接好后,打开了测谎仪。
测谎仪的连线一共三根:脉搏线、皮肤线、呼吸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皮肤线:经过训练的人,能够控制自己的心跳、呼吸,但绝少有人能够控制自己的皮肤电压。嫌疑人的原始记忆被“问题”唤醒之后,首先要在心理上否定它。这必然会引起皮肤表面汗腺的变化。这是不受心理控制的。
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问题的设定。有些问题太主观,所以测试时就往往无法衡量。举个例子,假设一个人问自己的配偶:“你爱我吗?”被审查的对象很容易就通过,即使他的爱情并不是引起诗人诗兴的那种。但如果你要问:“你有外遇吗?”如果你真的有,那就有大麻烦了!
邢天的问题设计就很好,“你认识彭丹燕时,她有孩子吗?”
国士平坦然地说:“当然。”
邢天看到三项参数在正常值之内,就问了另外几个一般的问题。他这是在测定国士平的基准线。等它们都确定之后,他又问:“你最近一次见到彭妮是什么时候?”
“好几天前。”国士平说。
邢天已经观察到参数的变化,“几天?”
“大约有一个星期,或者更多?”
参数的曲线变化的幅度变大,“在什么地方见的?”
“在家。”
“谁的家?”邢天追问。
“彭丹燕的家。”
“哪天?”邢天旧话重提。
“五六天?”国士平不很肯定地说。
“有这样一个假定。其实不是假定,而是真理:一个一岁的孩子不会自己出去吧?”邢天好像很随意地问。
“这个自然。”
“一幢房子,没有钥匙,你进不去吧?”
“当然。”国士平很奇怪面前的警官为什么会问这些常识性的问题。
“有人最近一次看见你到彭丹燕家,是前天。”邢天看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所以我说前天。”他看到三项生理参数同时呈现“牛市”,“彭丹燕如果不在家,你就进不去。而彭丹燕在家,彭妮就必定在家!”他按动一个按钮,一个蜂鸣器,发出声响。这是他自行安装的,本身无意义,起震慑作用罢了。见国士平一哆嗦,他立刻提高声音问:“可你为什么说,是在五六七天前见过彭妮呢?”
三项参数的数值同时高速爬升。
“别人看错了!”国士平说。
“常进常出的熟人,怎么会被好管闲事的邻居老大妈看错呢?”邢天讽刺道,“如果一位老大妈看错,还有可能。两个看错,那不能说没有可能,起码可能性极小,约等于零!”他站起来,指着测谎仪说:“再加上科学,那就板上钉钉了!”他走到国士平跟前,用家常的口吻说,“你知道三长两短是什么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