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紫千红总是春 春江水暖鸭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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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12月末,海燕电影制片厂发出了这样一条消息:在过去的一年里,海燕电影制片厂马力超足,除了推出已经公映的《聂耳》《绿洲凯歌》《好孩子》《三个母亲》4部故事片外,还一口气摄制完成了黄梅戏戏曲艺术片《女驸马》、扬剧戏曲艺术片《百岁挂帅》、大型农业纪录片《旭日东升》等等。
在这些成绩之外,这一年,海燕电影制片厂还拍摄完成了一部彩色故事片,取景地就在上海,电影的名字非常响亮——《万紫千红总是春》。
片名来自朱熹的《春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电影由著名导演沈浮执导,著名演员孙道临、张瑞芳等出演,讲述了一条名为“吉祥里”的弄堂内,3位不同家庭的主妇打破思想禁锢、走出家庭、走向社会、参加生产的曲折故事。在里弄干部的带领下,妇女们第一次离开围着转的锅碗瓢盆,在相继成立的托儿所、食堂和缝纫组里找到工作,并在里弄的识字组、读报组里读书看新闻,提高思想文化水平,成为新一代职业女性。
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真实记录。数据显示,上海解放短短3年内,就有4万余失业女工和家庭妇女走上生产和工作岗位。对当时有着不下百万家庭妇女的上海来说,这“半边天”的改变真的是“东方风来满眼春”。甚至,上海的一条路名也因此而改变。这就是万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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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安和闸北两区合并前,老静安区也经历过几次分分合合。其中比较重要的是上海解放初期,静安、新成、江宁三区的多次合并和重组。其中涉及的一个区域,叫作金司徒庙街道。
金司徒庙街道原先的范围大约为东至延平路,西界由梵皇渡路(今万航渡路)经金司徒庙街197弄至大中纺织厂(今沪西纺织机械厂)折北接至康定路,南至新闸路、梵皇渡路,北至康定路。街道原先辖13个居委会,6240户,约3万人,后来被划归江宁区梵皇渡路办事处。后因梵皇渡路改称万航渡路,街道随之更名为万航渡路街道,继而又因江宁区和静安区的合并、万航渡路街道和余姚路街道的合并,归入静安区曹家渡街道。
金司徒庙街道,顾名思义,得名于一座金司徒庙。
据说,这一带邻近吴淞江,地方耆老传说:“每年夏天,常有台风肆虐,江潮汹涌,漂没田庐,损害人畜,农民大受其害。本地人把这个凶猛无比的潮浪叫作霸王潮。因此沿江都供奉一些历史中的武将、功臣,奉他们为土地神,用来镇压霸王潮。”其中,有百姓供奉一位金姓武将,便有了金司徒庙。也有一说,是请来在天庭头衔为司徒的金身童子,因此得名金司徒庙。
总之,有了金司徒庙,便有了金司徒庙街。
当时这一带很冷落,四周还是田舍风貌,相当于近郊。但尽管如此,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房价不菲。
徐珂《康居笔记汇函》记载,在1926年左右,他租住于金司徒庙附近的平房,房中没有地板也没有自来水。“一间月租金是银币四元。房屋造价只250元。再加地皮价格百元,共350元成本。一年即得48元利息。”这大约是什么价位?鲁迅先生1933年入住大陆新村,房钱为45两,“每两作一元四角算”,等于63元。在当时的北京,只要一半价钱就可租一所很阔气的大四合院了。(《上海房租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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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剪辑师、名导演汤晓丹之妻蓝为洁在《纪念两位上影厂的党员领导》一文中提到:
旧时上海有三个政府出资经营的电影单位:中央电影摄影股份公司和所属一厂二厂,简称“中电”;中国电影制片厂和所属摄影场,简称“中制”;上海实验电影工场,简称“上实”。“1949年上海解放,没过几天,中制员工接到通知,在金司徒庙摄影场听军管会进驻的筹建组讲话。”
吴海勇在关于《风云儿女》和《义勇军进行曲》的纪实文章中也提到:
1933年11月12日,突然发生暴徒到康脑脱路(今康定路)金司徒庙附近的艺华公司摄影棚捣毁艺华公司事件,该事件“成为中国左翼电影运动和田汉电影生涯的转折点”。
由此可见,当时在金司徒庙附近有一个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场所。1959年,为拍摄电影《万紫千红总是春》,演职人员走到了这条街上。
到了1964年国庆,上海决定,将许多“有封建迷信和殖民地残迹等问题的路名予以改名”。因此,“市有关部门决定更改三官堂路等61条路名”,包括大量老南市地区的路名,如火神庙路改为和顺路、大佛厂街改为大昌街、大王庙路改为大德路、庙桥路改为苗江路、佛阁街改为府谷街等。
其中,静安区改名的只有一条路,即金司徒庙街,改名为万春街。一说,正是取自当时上映后大热的《万紫千红总是春》在此拍摄之意。
但更多的原因,或许是当时让人耳目一新的城市气象。
一如电影中那些走出家门、走上街头,在新的上海看到了外面广阔世界的妇女。此时的整座城市,犹如春日,令人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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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司徒庙的名字,随着时光流逝,慢慢被人遗忘。
《静安区地名志》中可以查到:金司徒庙道观,建于明末清初,占地1.63亩,住持严姓,已废。同一地址的万春街63弄1号后来做过万航渡路街道文化中心。
在1996年3月一篇提及静安区旧改的报道中,能依稀看到这座土地庙后来的故事。
当时,曹家渡街道在万春街举办了一次“小街情结”新春联欢活动:“一阵悠扬的江南丝竹乐曲拉开了活动的帷幕,随后,身着戏装的高跷队粉墨登场,小小的荡湖船里一个个小脸蛋笑意盈盈,惹人喜爱。欢乐的人们把腰鼓队、秧歌队的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居民中的戏迷们和专业演员同台演出,引得掌声不断。数百名养鸟爱好者聚集在金司徒庙改成的茶馆里斗鸟品茶……”
当先期动迁的原万春街居民与街坊旧邻重团聚,重新踏着万春街四通八达的“弹格路”时,两位老奶奶感慨万分:“第一次看到万春街介闹猛,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如今,万春街北面两边分别是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及审判法庭大楼,南边是武宁南路邮政所和上海市公安局。
1950年春节前,演员秦怡也曾来到老金司徒庙的摄影厂棚内。她后来在《过年》这篇文章中写道:
“当除夕之夜,厂里把各种各样的小摊集中在场地景内,有挑担的馄饨面,有油豆腐线粉,有五香茶叶蛋、臭豆腐干和小笼包;还有其他各式各样上海风味的小吃小玩。整个厂棚顿时变成了一个小集市。那天晚上,我还和同志们一起跳腰鼓舞。”
她深情祝愿上海的新年越来越好。因为战争结束,和平到来,“那种希望、理想、欢乐一下子涌出心头,似乎一切苦难都被抛之脑后了!”
来源:作者:沈轶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