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苏格兰选民被要求对“苏格兰是否应该成为一个独立国家”的问题回答“是”或“不是”，苏格兰“脱英”公投正式举行。

共计84.6%的选民参与了这场决定苏格兰未来的历史性投票，其中55.3%的人投反对票，44.7%的人投赞成票。

苏格兰依然留在英国。

尽管公投失利，但是力主“脱英”的苏格兰民族党仍未放弃，屡屡闹独立。

在对内政策上，民族党批评联合政府削减预算赤字降低了苏格兰人的福利水平，因未给予苏格兰地方政府完全的财政权而导致其福利政策难以维持。

在对外政策上，民族党呼吁撤回在伊拉克的苏格兰军队，撤销在苏格兰海域的核武器，尊重苏格兰人民的意愿。

民族党还试图通过抨击混乱的英国王室来唤起苏格兰民众的历史记忆，劝导民众摆脱这“肮脏”的英国。

事实上，“脱英”一直是一部分苏格兰人民的夙愿，几百年来从未改变。

但是，英国家大业大，经济实力雄厚，苏格兰为何仍要闹独立呢？苏格兰和英国究竟有何仇怨呢？在仇怨之中，英国王室又是如何将“乱”演绎得生动无比的呢？

（苏格兰高地）

一、初步交恶的英、苏，爱德华一世的野心

11世纪之前，英、苏虽共处一岛，却完全独立，并无瓜葛。

但在1066年之后，英格兰一直致力于在不列颠群岛上开疆拓土——威尔士和爱尔兰都相继被征服，而位于英格兰以北的苏格兰一直拒绝屈服。

与威尔士相比，苏格兰离英格兰更远，与爱尔兰相比，苏格兰比爱尔兰更加统一。因此，苏格兰在抵抗英格兰时，更容易保持国家的独立性。

在12至13世纪，苏格兰通过与大陆王室的联姻，成为了欧洲政治舞台的一员，这有利于苏格兰保持相对的独立。

也正是因为苏格兰的民族独立性，使得英格兰的君主对其一直心存忧虑，从而增强了他们想要征服苏格兰的决心。

而当时，正是苏格兰国王亚历山大二世和亚历山大三世统治的黄金时代。

（苏英位置图）

亚历山大二世曾将属于英格兰领土的诺森伯利亚和坎北兰据为己有。苏格兰这一行为让英格兰很是不满。

至此，不列颠岛两个王国对峙的局面正式形成，仇怨也就此结下。

对峙之余，两国竟神奇地维持着相对的平衡，直到1238年，平衡的局面被打破——苏格兰开始向法国示好，这自然引起了英格兰的不满。

这一年，亚历山大二世的妻子去世，苏格兰王室后继无人。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也为了与法国打好关系，亚历山大二世向法国提出联姻。次年，他便与法国贵族之女结婚。

英格兰被苏格兰的亲法行为所激怒，于是封锁了苏格兰与英格兰的海陆贸易。

这一行为给苏格兰带去了巨大的困扰。

（英格兰）

为了缓解这样的状况，亚历山大二世又宣布归顺英王，并安排了其儿子与英格兰国王亨利三世之女的婚约。

1249年，年仅8岁的亚历山大三世成了国王，成年后的亚历山大三世履行了婚约。

联姻的结果是英格兰和苏格兰在13世纪实现了长久的和平。

苏格兰坎莫尔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玛格丽特于1290年逝世，坎莫尔王朝就此绝嗣。

坎莫尔王朝的终结给英格兰提供了控制苏格兰的一个绝好机会，正是这个机会让素有“苏格兰铁锤”之称的爱德华一世得以用苏格兰最高宗主之身份，扶持巴里奥于1292年继承苏格兰王位——随意的扶持也成为了英国王室混乱的开始。

爱德华一世支持巴里奥继位的目的是达成两国的合并，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他很快就发现想通过巴里奥完成两国的合并是不可能的。

二、苏法结盟，苏格兰问题徘徊不前

1294年，英格兰意外与法国开战，当英格兰与法国战斗时，苏格兰国内却掀起了高昂的反英情绪。

（爱德华一世）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是爱德华一世要求巴里奥向自己效忠，这一举措激起了苏格兰的反抗。

面对有着极大野心的英格兰，苏格兰为了保持本国的独立，在1295年与法国正式结盟。

从此，苏格兰就站在法国的战车之上。

面对苏格兰和法国的结盟，在英法战争中受挫的英格兰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苏格兰与法国结盟相当于为法国打开了入侵英格兰的大门，法国不仅可以从苏格兰南部入侵英格兰，为了让英格兰不得安宁，法国还有可能通过苏格兰进入爱尔兰。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爱德华一世悍然挺进苏格兰的腹地，迫使巴里奥退位。

苏格兰人不堪遭此侮辱，奋起抗争，引领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苏格兰独立战争——苏、英仇怨就此深深地结下了。

两位著名的民族英雄威廉·华莱士与罗伯特·布鲁斯也在苏格兰独立战争中脱颖而出。

（威廉·华莱士）

1314年，苏格兰军队击败英格兰军队，赢得第一次独立战争的胜利。

苏格兰人赢得了独立与自由，胜利的荣耀一直留在了苏格兰民族记忆中。

与此同时，这场战争还加深了苏格兰对独立的珍视和对英格兰人的敌意。

英格兰君主爱德华三世即位后，他再次向苏格兰发动了征服战争，苏格兰顽强反抗，战争以英格兰的失败而告终。

苏格兰与英格兰签订《北安普顿条约》，英格兰正式承认苏格兰为独立的国家。

条约的签订使得两国处于和平期，但是这个和平只是暂时的。

1333年，爱德华三世毁约，带领军队围攻苏格兰，第二次独立战争在苏格兰爆发。

英格兰军队在哈里顿山击败了苏格兰军队，苏格兰战败，国王被俘。只要苏格兰支付巨额赎金，英格兰就会释放苏格兰国王。

（英法百年战争）

只是，这一时期英法关系紧张，英格兰以法国卡佩王朝的王位继承问题为借口，对法国发动了战争，这场战争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英法百年战争。

这场战争从1337年一直持续到1453年，英格兰为了避免苏格兰支持法国，与苏格兰制定了符合苏格兰利益的条约，并释放了苏格兰国王大卫二世，苏格兰可以分期支付巨额赎金。

至此，苏格兰和英格兰的关系略微缓和。但是法国与苏格兰的联盟仍然存在，英格兰仍然处于两国联盟的威胁之下。

为此，不计代价地拆散苏格兰与法国之间的结盟成了英格兰首要解决的问题，也就造就了两国的千年仇怨。

而英格兰若要拆散苏格兰与法国的联盟，有且只有一种途径，即控制或征服苏格兰。

拆散苏格兰与法国的联盟逐渐取代了纯粹的领土扩张，成为了英格兰征服苏格兰的主要原因。

因为苏格兰的民族独立心理很强，所以控制或征服苏格兰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英格兰在控制或征服苏格兰的历程中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却始终无法控制苏格兰。

（苏格兰）

对于英格兰来说，既然明得不行，那就只好来阴的。

三、混乱的延续：王室的联姻

1503年，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的女儿玛格丽特嫁给了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英格兰则是趁机签订了永久和平条约——卖女求和平，这一手玩得巧妙至极。

然而，在亨利八世继位后不久，詹姆斯四世企图毁约，并与法国恢复了同盟关系。

正在法国作战的亨利八世害怕腹背受敌，遂派遣萨利伯爵北征苏格兰，即为弗洛登战役。

这是苏格兰历史上最残酷的一次战争，国王兵败身死，大臣尸横朝堂。

但是战争并未使苏格兰屈服，英格兰也并未征服或控制苏格兰。

就像罗伯特·利特勒和诺曼·琼斯所著的《都铎时期不列颠手册》一书中所言：

“不管苏格兰被英格兰击败多少次，英格兰都不可能通过战争征服苏格兰。”

弗洛登战役之后，新继位的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五世尚处于婴儿期，摄政的阿尔伯尼公爵尽管是亲法的势力代表，但是他仍然努力使苏格兰与英格兰保持了20多年的和平。

（苏格兰）

这一和平时期为两国的休养生息做出了贡献。

詹姆斯五世长大以后，似乎是沾染了英格兰王室的“混乱”，也似乎是为了保全苏格兰，先后与法王弗朗西斯一世的女儿德琳和吉斯公爵的女儿玛丽结婚，其亲法的倾向日益明显。

1542年，亨利八世再次入侵苏格兰，詹姆斯五世因惨败而羞赧自杀，出生才6天的玛丽·斯图亚特继承王位。

亨利八世为了有效地进行与法国的战争，就必须摆平苏格兰。

1543年，亨利八世强迫苏格兰签订了《格林威治条约》，英格兰爱德华王子与年仅1岁的苏格兰女王玛丽联姻。

该条约暂时缓和了苏格兰与英格兰的关系，但是并没有给两国带来长久的和平。

亨利八世去世后，英格兰的赫特福德伯爵率军洗劫了爱丁堡和洛锡安，英格兰和苏格兰反目，给了法国可乘之机，法国趁机拉拢苏格兰，两国恢复了联盟关系。

（亨利八世）

亨利八世去世以后，苏格兰与法国的关系更加亲密。

面对这样一个现状，英格兰焦头烂额，两国的关系亦是非常的紧张。

直到16世纪50年代末，苏格兰爆发的新教起义为苏英关系带去了转机。

英格兰的伊丽莎白女王为苏格兰的新教徒提供了有效的援助，苏格兰新教徒取得胜利。

此后，苏格兰成立新教政府，新教政府开始与英格兰交好，两国关系开始有了质的转变。

四、战争带来的和平：合并与统一

1603年，英格兰和苏格兰结束了16世纪中期以前敌对的状态，进入共主国王时期。

虽然两国共戴一主，却在其它方面保持各自独立的状态。

（詹姆斯一世）

不管是在苏格兰还是英格兰，詹姆斯一世继承英格兰王位都不曾引起任何的争论。

作为两国的共主国王，詹姆斯一世希望两个王国能够实现完全的统一，希望在他去世时能留给后世“统一的上帝信仰、统一的王国、统一的法律”。

然而，这也只是他希望达到的样子，毕竟理想与现实之间还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为了跨越这条鸿沟，在他继任之初，即1603年5月，在抵达伦敦的几周内，他通过发布联合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公告来为他的“希望”铺平道路。

这份联合公告不仅在苏格兰没有引起重视，在英格兰也未泛出任何涟漪。

1625年，詹姆斯一世去世，他的儿子查理一世登上了历史舞台。

查理一世继位之初，便向苏格兰发布法令，收回曾封给苏格兰贵族的土地，这一举措使其失去了苏格兰贵族对他的支持。

（查理一世）

不仅如此，查理一世在位期间试图统一两国教会，但是他缺乏詹姆斯一世的政治经验，手段激进而又冒险。

激进的宗教政策，进一步激起了苏格兰的反叛，最终爆发了苏格兰人民起义。

为了应对苏格兰事态的发展，查理一世向英格兰征税的鲁莽举动激起了英格兰议会的强烈反对，最终引发了英格兰革命与内战。

1648年，克伦威尔的议会军打败了苏格兰的长老会军队，用军事手段征服了苏格兰，将苏格兰并入英格兰，成为一个共和国。

两国不再是共主分治的情况了，而是一个统一的国家。

而且这一时期苏格兰和英格兰之间确立起了自由贸易，但是由于内战，同时也由于英格兰为了从商业联合中获取充分的利益而征收的重税，苏格兰已经变得贫困不堪了。

不管如何，共和国时期达成了全面的合并，苏格兰和英格兰是一个国家，由护国公政府进行统一管理。

虽然查理一世时期的苏格兰和英格兰关系略微紧张，但两国还是在王位联合的框架下，拥护一个国王。即使是有纷争，但是也不会像16世纪中期之前那样彼此相互敌对，更不会站在对方敌人的阵营中。

（克伦威尔）

克伦威尔时期的征服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苏格兰的民族情感，但是苏格兰和英格兰是一个国家。

总而言之，虽然查理一世和克伦威尔时期的统治伤害了苏格兰民族情感，但是两国的关系较16世纪中期之前的敌对关系相比，两国的关系还是很平和的。

随着护国公政体的瓦解、王权的复辟，克伦威尔时期的两国合并也宣告失败。

两国的关系也回到了王位联合下的状态，但是苏格兰议会失去了1641年声称的自由，苏格兰倒退到反对查理一世的革命之前。

共主国王在英格兰通过枢密院和议会来管理苏格兰，官员的任命都是由伦敦发出的，这就相当于苏格兰的内政外交由英格兰把控，苏格兰的行政机关就等于是英格兰的傀儡，只是个摆设而已。

光荣革命之后，国王詹姆斯二世逊位，王位由玛丽和她的丈夫威廉继承。

苏格兰议会经过一系列的商讨之后，对英格兰的决定予以支持。因此，17世纪后期的两国依旧处于王位联合的状态。

（苏格兰）

只是，危机在200年后再度浮现。

五、发展的苏格兰：独立成为口号

在联合后的200余年里，苏格兰从一个农业社会发展为享誉世界的工业社会，城镇化和经济变革速度也超过了它的南方邻居英格兰。

1859年，追求自治事业的自由党创立。

该党在苏格兰被看作“进步、改革、自由”的政党，因此得到苏格兰民众的青睐。

作为苏格兰人的后裔，英国前首相和时任自由党领导人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认为，应该给予不列颠群岛上的非英格兰人更多自治权。

但爱尔兰自治的失败带来了自由党的分裂，给苏格兰自治敲响了警钟。

苏格兰民族党在正式建立后虽然积极参与选举，但发展并不顺利。

“民族党对苏格兰主流社会阶层缺乏足够的吸引力，也没有形成一套系统的政策纲领，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是边缘化的‘单一议题’政党。”

（苏格兰）

除此之外，它的发展与苏格兰经济交织在一起。

在不景气和大萧条时，该党受到拥戴；在经济恢复时，该党受到冷落。

在1939年，虽然苏格兰民族党内部支持战争的声音压过了反战声音，但反战态度并没有被苏格兰民众所接受。这严重影响了该党在苏格兰民众中的形象。

而民族党的这一党内分歧扩大了党内自治主义者和独立主义者之间的鸿沟，并导致了主张自治精英的退出，使独立成为民族党内部的主流意见。

二战后初期，苏格兰民族党在苏格兰政治中处于非常边缘的位置。

但在1959年英国大选后的十年里，“苏格兰民族党实现从‘缺乏弹性的小政治派别’到‘以争取选举胜利为目标的有组织政党’的转变。”

在苏格兰自治还是独立的问题上，苏格兰民族党逐渐确立了独立的党内政策，通过凸显苏格兰族群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对立和矛盾来煽动苏格兰民众的分离情绪。

1970年在9月，北海地区发现油田。在北海油田问题上，苏格兰民族党通过与石油相关的竞选口号来唤起苏格兰民众的族群认同感。

民族党在1972年使用的是“这是苏格兰的石油”，在1974年使用的是“做富裕的苏格兰人还是贫困的英国人”。

苏格兰民族党宣称，“如果苏格兰拥有像挪威那样的主权，那么，根据国际法苏格兰人将拥有分布在苏格兰北部和西部沿海的北海油田，而如果不独立，90％的石油将通过伦敦政府属于英格兰人”。

1977年，民族党内部支持独立的观点占据上风，党内确立了“毫无保留的独立”的竞选口号。

如萨尔蒙德宣称“苏格兰是一种异常现象，是一个无状态的国家”，只有独立才是它的命运。

在2007年大选中，苏格兰的竞选宣言是“苏格兰民族党：是时候了（SNP, It’s time）”。

2013年11月，地方政府发布了《苏格兰的未来：你的苏格兰独立指南》白皮书。

其中提到，“如果我们投赞成票，我们就迈出了苏格兰之旅的下一步。我们将满怀信心地向前迈进……如果我们投反对票，苏格兰就会原地踏步。我们失去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见，长久以来的积怨彻底使得苏、英两国交恶，历史因素成为苏格兰人追求独立的唯一指南。

结语：

苏格兰民族党争取独立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

苏格兰民族党若想成功推进独立运动，必然会遭到主张统一的保守党、工党和自由民主党等主要政党的反对，特别是这些政党在英国议会中占据主要话语权。

在独立公投的游说运动中，三个政党形成短期合作，政党内部分成员组建了民间公投游说组织，打出“在一起更好”的口号，与苏格兰民族党的“赞成，苏格兰”（Yes, Scotland）运动相对。

因此，苏格兰民族党难以在全国议会中与其他三大政党在独立议题上抗衡，这些因素都使苏格兰脱离成本增加，苏格兰民族党开展独立运动将举步维艰。

苏格兰的独立之路云烟缭绕，前途未卜。

参考资料：

胡莉：《政党政治动员与民族分离主义——苏格兰民族党在苏格兰分离态势形成中的作用》，载《国际政治研究》2020 年第 2 期，第 59-83+6-7 页。

李济时：《英国政党政治与苏格兰独立之争》，载《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14 年第 4 期，第 92-104 页。

刘泓：《苏格兰公投与民族主义政治思想》，载《世界民族》2014 年第 6 期，第 1-9 页。